飘在天上的心
初秋那个下午，五点多钟的光景儿，北京晴空如洗，明净得近乎澄澈。我们从北京机场上飞机，飞往南京，用朋友话说那儿有“温暖的家”。正常情况下，这段航程也就一个小时多点。乘飞机次数多了，除了觉着飞机不能像在汽车上一样开窗而有点儿憋闷外，倒也没其它不适。用过晚餐，喝杯咖啡，加上朋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，转眼就过了一小时，舷窗外天色也渐渐暗了。在飞机上看天黑与地上有些不同，当今城市天黑给人的感觉就像拉下了厚重窗帘，在飞机窗外的天空傍晚则像一张宣纸被稀释墨汁慢慢洇潮，颜色渐次变深，富有层次。闪电倏地划破夜色，刺眼亮光从舷窗漫溢进来，舱内大亮，紧接着一个炸雷滚了过来，似乎就在机身旁边炸响，脆而尖厉，令人心里激灵，头皮有些发麻。此后闪电雷鸣就像上足了劲儿，连着不断。心正紧张着，飞机骤然下坠，说时迟，那时快，唰的一下，再次往下掉。相随而至的是，机身亦微微颤抖了……尖叫声四起，两个孩子惊恐地哭了。稍微平稳后，传来空姐的声音：乘客朋友们，飞机正穿过厚云层，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坐在座位上不要走动。当然，惊*未定的乘客一定能听出她同样是故作镇定，但听到她的声音，漂浮的心总算有了点儿着落。舷窗外闪电依旧，一闪又一闪，在黑色夜空中拉伸得无限长，曲线繁多，看起来十分壮观。如单看景致，自然是气派宏大，可心里存着负担的人哪还有心思欣赏景色？我没有，我希望闪电尽快停下来，雷声也停下来。因为此时不是观景的合适时机。朝窗口观察着的朋友不停地说，看到机场的灯光了……又拐弯绕回来了……灯光……又回来了！大家的心也随着他的“现场直播”起伏不定。空姐再说：乘客朋友，接地面通知，禄口机场暂时不具备降落条件，请大家坐好，飞机将延迟降落……乘客稍稍安定些的心又骚动起来。貌似镇定的滕问前排的建儿：如果刚才……你会觉得遗憾吗？她想想说，还好吧，没有遗憾。声音有点迟疑，我想，那情形下要说一点遗憾都没有，恐怕也不见得。藤又问我：你紧张吗？我说，怎么说呢，紧张也没用，飞机该怎么就怎么我毫无办法，只好坦然听天由命。当然，我说这话有些言不由衷，因为我想了很多，在飞机骤然下降的时候，失重的身心似乎也跟着飘在了虚空。人一旦觉得身心没了依傍，恐惧感必油然而生。我想到了前不久波兰一架遭雷击而断成三截的客机……抬头往机身瞅瞅，想象着如果这飞机如果也有事，会从哪儿断开呢？如果断了，自己要是飞出去，会是什么感觉？亲友们如何才能认出我……又回来了……盯着舷窗外看的朋友说，这是第六圈了。我嫌他有点饶舌，接口道，你不要用地面交通规则来解说空中航行好不好，免费让你绕圈子不是占了便宜？在山海关老龙头坐一趟滑翔机十分钟就要三百五十块钱呢。邻座朋友笑了，但声音有些僵。大家各怀心事，真不是开玩笑的时机，我赶紧闭嘴不言，并默默祈祷飞机和我们自己早点平安降落。心情忽忽悠悠地，总算又听到播音员的声音：飞机马上降落在禄口机场……走出机舱，一看表，飞机在天上已经盘旋了整整五十分钟！在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，这个五十分钟恐或最为漫长、最为惊恐了。双脚踩在坚实地上，尽管有点腿软，却好像第一回觉得大地是如此的亲切，如此地让人心里踏实。次日，在家里的床上睡得很沉稳。醒来后即收到朋友建儿信息：昨晚我们是幸运的！反应过来后，立即打开电脑：伊春空难，四十二人遇难……看着窗外阳光，我想，活着，真美好，很幸福。赞